春去秋來,眨眼間又是冬季。
丹楓染上秋色彷彿是不久前才發生的事,如今殘敗的紅葉幾乎凋盡,枝幹在寒風中瑟縮發抖,悽涼冷冽。
她幫著農婦整理柴薪,殷凡特不斷兜圈子追著自己尾巴跑,像一團黑色漩渦,最後倒在她腳邊吐著舌頭喘氣,她寵溺地揉揉牠的腦袋,抱著劈好的木柴到倉庫堆放。
「哈囉?」
她循聲回頭,殷凡特早已撲向前,兩隻爪子扒著對方的褲腳,使勁向上跳躍。
來人是農婦的兒子,詹。他抱著最後一綑柴走進倉庫。
「妳真是我媽的好幫手耶!我都快被妳比下去了。」詹笑嘻嘻地說道,把柴堆放整齊,彎腰抱起殷凡特時驚呼:「哇!殷凡特,你怎麼長這麼快?又變重了耶!」
然而殷凡特只是一個勁地舔他的臉頰。
她在一旁微笑著,沒有阻止。
詹大約半年回家一趟,其他時間都在城裡工作,據說是文書處理之類,偶爾還得要做些勞力活兒。
「對了,我要問妳一件事。」跟殷凡特玩鬧了一陣後,詹突然抬頭問她,「妳要不要跟我去城裡?」
聞言她愣了愣,指著自己的鼻子,一臉疑惑。
詹點頭,「對,我是在問妳。說不定妳可以遇到熟人,這樣就可以回家了,不是嗎?」他笑瞇瞇地,「上次回來沒想到這事,而且如果沒遇上我會再載妳回來,或是妳要住我那也行。怎麼樣?要去嗎?」
她陷入沉思,半晌後再度抬頭,指了指詹手彎裡扭來扭去的殷凡特。
「喔,牠當然可以去啊!妳是牠的主人,牠不跟妳要跟誰?」
聽到他的回答,她笑容燦爛地重重點了下頭。
詹憐愛地摸摸她的頭髮,「順利的話,很快,妳就能回家了。」
她向農婦討了兩條皮繩,匆匆到房間床鋪斜上方的置物架拿下一串鈴鐺,鈴鐺上有部分燒焦的痕跡,感覺有點髒,但她沒理會這些,只顧著串到皮繩上,一條兩個一條三個,本來要綁在足踝上,如同以往,可看見殷凡特她馬上改變心意,將三個鈴鐺的皮繩圈綁在牠頸上,殷凡特跳到地上甩頭,銀鈴清脆的聲音未變,像以前一樣悅耳。
一想到可以回家,她簡直高興得快哭了。
農婦幫她整理了行李,由衷為她感到高興,在道別前給了她大大久久的擁抱,「妳一定可以順利回家的,女孩。」
到最後農婦依舊不知道她的名字,但已經不重要了。
名字只是代稱,不影響溝通,也不影響彼此間的感情。
兩人抱了很久,久到詹等得無趣,從車裡探出頭,無奈地笑,「兩位女士,再抱下去太陽都要下山了。」殷凡特汪了幾聲助勢,兩人這才分開,眼眶皆蓄滿了淚。
她坐上車,詹向農婦說了再見即踩下油門,小車噗噗兩聲揚塵而去。直到後照鏡再也見不到人影,她才從車外縮回車裡,下巴抵在殷凡特頭頂,一隻手不停地撫順牠柔軟的毛。
詹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,一面開車一面說話逗她笑,她也很配合地不顯露哀傷情緒,適時地笑幾聲。
到城裡時,她和殷凡特睡得很香很沉,詹思考了下,決定先回他的住處休息,找人什麼的隔天再說。
太陽一露面,她就醒了。殷凡特窩在她頭側,像一團黑得發亮的毛球。
此時她才驚覺她處於陌生的地方,猛地起身查看,詹睡在地板上,單蓋了條薄被,她安下了心。
「……唔?」頭髮亂如鳥巢的詹翻來覆去好幾次才終於睜開眼,溫和但依舊刺目的陽光使得他目炫得瞇起了眼,朦朧中捕捉到她坐在床上的身影,「妳醒了啊?」揉著眼坐起身笑問,也不確定對方是否有回應就打著哈欠要去洗漱,「待會上街逛逛吧,我們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來。」
她不常這時間出來,以前一個人時也只是縮在角落,對這地方是熟悉又陌生,現在還有一股雀躍及一絲緊張。她與殷凡特身上的鈴鐺不時叮噹響起,引起不少人注目,卻也沒人嫌吵。她抓著詹的衣袖緊跟著,深怕走散。儘管這城不大,但要一天走完也不可能。街邊的房子都是相同的黯淡色調,看起來都一樣,她怎麼也找不到她的「家」,找不到她認識的人。
「艾塔?」
傍晚,就在詹勸她明天再來的時候,熟稔的呼喚遲疑地在她身後響起。
頓住腳。只有一個人會如此叫她。